一條路一個人一顆心
山 野/文
山路上有過的篳路藍縷
終歸可遂成騰飛的雙翼
藉以縱橫馳騁的拓荒者
將此作為銜心反哺之地
天塹變通途的華麗轉身
見證大愛無疆初心不渝
—— 題 記
一條路放飛一個人，一個人抱定一顆心，一顆心開闢一條路。這條路，在湖南省祁東縣靈官鎮紅茶村何家橋；這個人，姓何名遠安，原成都軍區聯勤部政治部主任；這顆心，就是這位具有56年黨齡的老黨員的初心！
湖南省祁東縣靈官鎮紅茶村何家橋，有像樣的河，有像樣的山，有像樣的景致，卻沒有像樣的道路，至少從前幾年上溯到歷史的盡頭莫不如是。千百年來，何家橋人大都跋涉在通往集鎮的山間羊腸小徑，顛沛風雨旅途者眾，而馳騁詩與遠方者寡。
起起伏伏、彎彎曲曲的山間羊腸小徑，令何家橋人愛得不行，也恨得不行。由於不能通行機動車，重物搬運只能靠人力挑抬至雙橋鎮，這常常讓患病的村民望醫卻步，讓臨盆的孕婦跺腳罵娘。
不過，於人們愛恨價值體系之外，山路自然蘊含著更為深刻的哲理：譬如磨糙的是腳板而砥礪的是意志，譬如束縛的是生計而激奮的是夢想。只是，人們對前者多切膚之痛，對後者少徹悟之機。
然而，跋涉何家橋羊腸小徑的何遠安，對“自古雄才多磨難，從來紈絝少偉男”之類的箴言，不僅深以為然，而且躬身以證。他小學逐漸努力，他初中當了三年班長，他高中擔任團支部書記。現實危途投射到他人生命途，便成為埋頭攀登、逆襲成功的進擊與崛起。從何家橋走進湖南省立重點南嶽一中的何遠安，第一學年便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68年，何遠安應徵入伍，從這條羊腸小徑出發遠征南疆，成為令人矚目的黨員新兵。置身解放軍這座革命大熔爐，何遠安成績驕人，一騎絕塵。1969年10月，作為出類拔萃的先進標兵，他光榮出席總部召開的先進代表大會，在人民大會堂受到了毛主席、周總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還參加了天安門國慶觀禮。在何家橋與天安門之間，一段突兀的羊腸小徑，遂成分娩的通途，抑或騰飛的跑道。
從自衛還擊作戰到急難險重任務，從優秀士兵到優秀軍官，從原昆明軍區後勤部組織處處長到原成都軍區聯勤部政治部主任，從新兵黨員到軍級單位黨委常委，何遠安走過了三十六年高視闊步、風生水起的軍旅生涯。尤其是原成都軍區聯勤政治部在何遠安主任主持下的十年，是開拓進取的十年，是捷報頻傳的十年。急流勇退的何遠安，政聲人去後，好評竟如潮。原成都軍區聯勤部陳開禮政委評價說：“當清白官，做高尚人”；原成都軍區楊德清政委評價說：“好黨員，好幹部，群眾自有公論，沒有提起來是個遺憾……”。
肩負主任重擔十年間，何遠安的工作可以用所有與繁忙相關的成語加以描述，譬如應接不暇、追星趕月，譬如焚膏繼晷、案牘勞形，而他這十年從未回過湖南老家便可作為這類成語的佐證。都說仕途無常，獨念鄉道有情，何遠安2003年解甲退休，2004年回家省親。高昂花白的頭顱，重蹈青蔥的故道，縈繞他耳畔的是故土的蒼涼詠歎，浮現他腦際的是山道的篳路藍縷，閃爍他眼前的是鄉親的期盼目光。
站在人生秋冬，面對交通窘境，何遠安對自己宣告：“是時候讓何家橋羊腸小徑華麗轉身了！”這句話，承載著千年的厚度與百年的熱度，承載著為官的初心與卸任的擔當，雖咀嚼於心底，卻也穀應山鳴。
在位修路者多，卸任修路者寡，何遠安就是退休築路的典型。他自掏腰包，出資3萬元，租來了挖機，請來了師傅，與長者何尚元及村主任何福林一道，通過擴寬、降坡、填溝、取直，將這條3280米的羊腸小徑修建成了可供機動車通行的機耕道。山道上機聲隆隆，宣告一個人的轉戰、一條路的轉身、一方水土的轉型。何家橋開啟了機動車穿梭往來的歷史，終結了病人就醫靠肩抬的歷史，然而，借助機耕道送出去就醫的第一個病人，恰是築路者何遠安本人。是的，因為勞累過度，他患上了傷寒病。
機耕道既是歷史的進步，也是歷史的起步，而何遠安的築路行動則一發而不可收拾。2007年7月，依靠積蓄退休工資，順應家鄉群眾渴求，何遠安又發起了更為強勁的進擊。由他出資8萬元購買砂石和租用機械，由長者何尚元、何代彬主事，由村裏各姓村民義務出工，經過整整一個月的酷暑鏖戰，機耕道變成了寬4米的砂石公路。公路通車典禮特別選定在八月一日建軍節，親手執行通車剪綵的不是何遠安本人，而是他八十歲的白髮老母親。當十多輛小車、卡車、摩托披紅掛綠、敲鑼打鼓隆重而莊嚴地駛過嶄新的公路之際，彩旗與彩衣一色，淚水共汗水齊飛。
2016年清明，驅車碾著親自打造的砂石路回老家祭祖的何遠安，站在先人的墓前，平添多了幾分自足與豪氣。然而，當聽鄉親們提及“村裏有後路沒前路”（即通往集鎮的路從村後出去，村前卻依舊是古舊的石塊小路）的時候，他的心緒再一次被揪了起來。他將酒灑在先人的墳前發誓說：為徹底解決家鄉交通困難必須修築村前大道！
修築村前大道，話好說，事難辦，何況是需要以真金白銀鋪路的百年大計。作為何氏家族遠字輩的老大，何遠安挺身而出當起了帶頭大哥，發動同輩人共出資21萬，其中自己出資6萬。為了節約費用，他與現場總監何尚元一道堅守在工地上，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經過連續117天的奮戰，硬是在峭壁上修築了一條長280米、寬4.5米、最寬處六七米的村前大道。村前大道路基成型後，何遠安特地邀請廣州的幾位戰友及夫人前來何家橋觀戰。這一行人中，何遠安的摯友、廣州某集團副總對村前大道、院落、風水、美景讚歎不已。何遠安便趁機請求該副總解囊相助，由其出資22萬元並親自指派施工隊伍，將村前大道鋪設成了水泥路面。
築路於家鄉，就是鑄豐碑於征途，惟有初心，絕無止境。何遠安以長者的言傳身教，賡飏著子承父業的家風。還在軍隊服役的兩個女兒也緊跟父親的步伐，每人出資5千元，並帶動村裏十來位出嫁婦女，共捐資28000元，將廢棄已久、雜草叢生的洗衣碼頭重新修建成了可供浣洗嬉戲、頗受遠近追捧的網紅“思鄉碼頭”。
2018年，當地政府決定對何遠安竭力打造、迭經拓展的這條愛民公路加以硬化升級，費用由政府承擔54萬，由當地受益村民承擔15萬。按理，上百村民分擔15萬，應該不算太難，但何遠安還是從大家沉鬱的臉上讀出了捉襟見肘的難言之隱。怎麼辦？習慣迎難而上的何遠安，這次求助於四川成都某公司老闆門下，終於得到了15萬元愛心資助。燃眉之急解決了，道路硬化提升了，眾多村子的交通困境紓解了，何遠安終於感到如釋重負了。
一條路，一條連接何遠安鄉愁與遠方的山間小路，見證了他的篳路藍縷，鐫刻著他的華麗轉身：由湖南伢子到一騎絕塵，由捷報頻傳到反哺不輟，每一步堅定不移，每一程初心不改。2021年，春節將至，何遠安攜夫人又回到了何家橋。時逢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誕生一百周年，也是何遠安入黨56年，此時，此地，他，終於從父老鄉親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讀到了不熟悉的神采飛揚！他由衷感歎道：生活本該如此生鮮活色，家鄉本該如此光彩奪目，只是，這一抹色彩，讓我們引頸企盼了半個世紀啊！慣於雪中送炭的他，又有了錦上添花的善舉，他出資16800元，在村前村後安裝了14盞太陽能路燈，並向村民承諾負擔此後每三年一換的全部費用。
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祁東縣靈官鎮紅茶村何家橋男女老少，以天塹變通途為契機，不僅彌合了同詩與遠方的天然阻隔，而且破天荒地可與城裏人媲美了。是的，每當夜色闌珊，他們不是關門閉戶而是競相出動，或圍燈閒聊，或沿路漫步，一派陶陶然信馬由韁的景象。不過，與城裏人對路對燈的漠視迥然不同的是，何家橋人常常情不自禁地從各自的感受與認知出發為這些路燈取著別名呼著雅號，叫驅邪燈、壯膽燈者有之，叫幸福燈、感恩燈者亦有之，別名雅號紛繁而鄉音親情如一。其間，也有人將這些路燈喚作“日月燈”，著實令人望文生義而逸興遄飛。想想也是哈，在邁步通衢、沐浴天燈的男女老少內心深處，這條路，這個人，這顆心，已然江河行地，註定日月經天！
